​苏州话里的“白相”

苏州话里的“白相”

苏州话中最常用的，也是最容易引起其他方言区人们关注的一个词是“白相”（实际上，“白相”应写作“勃相”，苏州话也念作“勃相”，上海人才念作“白相”。不过，近年来，尽管苏州人仍念作“勃相”，写却多写作“白相”了）。

白相是什么意思？简单地讲就是“玩”，但又不只是一个“玩”。

白相作为动词：

一、它首先是指游玩，游山玩水的玩。《负曝闲谈》第十七回：“我有马车勿会自家白相张园，倒去让格格老太婆写意？”白相张园是指去张园里游玩。

二、也指戏弄、耍玩。《九尾狐》第三十七回：“俚笃做惯勒浪格，教得老虎熟里熟，赛过白相一只猫……”意思是像玩耍一只猫一样玩耍老虎。

有时，用在动词后，表示做着玩儿。《海上花列传》第六十回：“蓬壶因问：‘有几花瘾？’桂林道：‘吃白相，一筒两筒，陆里（哪里）有瘾嗄？”

这第三种用法，即用在动词后面的，苏州人最爱用。“吃白相”、“弄白相”（“老王弄我白相”就是“老王玩耍我”）、“车子开白相”、“飞机乘白相”。有时还把“相”字重叠，讲成“白相相”，显得更自在，更随意，更轻松，更任性，更潇洒地玩乐。如“开了车子白相相”“乘仔飞机白相相”等。《文星榜》第六出：“我是说说白相相呀，就算是真格，也要大先生交代仔我，难末我好叫俚笃来。”

正因为“白相”是游玩，所以游客可称为白相人，但白相又有玩耍之意，所以旧时也把游手好闲的人叫做“白相人”。这个游手好闲的“白相人”与作为一般游客的“白相人”，不是一个概念。作为游客的“白相人”，用北方言就是旅行者，是游客，为“中性词”；而作为游手好闲的“白相人”，却是带有贬义的，通常是暗示流氓、混混之类，是“吃社会饭”的，甚至有“黑社会”背景的地痞。因此，譬喻捉弄人、暗算人的人也叫做“白相人”，名词。当然，形容他们捉弄人也称为“白相”人，但此处白相又成了动词，读起来重音在“白”字上，贬义更强烈。

很多人不明白的是，“玩”，为什么叫做“白相”呢？

原来，严格地说，“白相”是个并列结构的词儿，是“白”与“相”组织的词。白，原应写作“勃”。《说文》：“勃，排也。”段玉裁注：“排者，挤也，今俗语谓以力旋转曰勃，当用此字。”《吴下方言考》卷十二“勃”字条：今吴谚谓搫掇其物曰“勃”。用现代汉语来说，即是不断地把东西上下左右搬动、移动、转向，叫做“勃”，苏州话引申为摔跤叫做“勃跤”“勃跟斗”；争吵不已，唠叨不休，纠缠不断，叫做“勃煞”；把事情弄清楚叫做“勃明白”；斗嘴、口角、反复叮咛，叫做“勃嘴舌”，搞不清楚叫做“勃勿明白”，把东西频繁移动进出叫做“勃进勃出”；转来转去，说来说去，翻来覆去，叫做“勃来勃去”。

相，也是动词，是指仔细看，端详的意思。如《警世通言》第三十一卷：“春儿起身，将文书看了，肚里想道：‘这呆子也不呆了。’相着可成问道：‘你真个要做官？’”在这个意思上，又特指男女定亲前，家长或本人到对方家相看，叫做“相亲”。

“勃”与“相”结合，就是把东西上下左右翻动仔细察看，换句话说，就是“把玩”，而把玩可不就是玩耍、玩弄、玩儿？

由于吴语“勃”字与“白”字音近，“白”字又较“勃”字简单，易写易识，所以“勃”字常被写作“白”，“勃相”就多写作“白相”了。与“勃”字音近的其他字如别、薄、孛、鼻字，也偶见替代“勃”字，与“相”字组合成为别相、薄相、孛相、鼻相，但意思是一样的。《吴江志》“俗谓嬉游曰孛相”。《嘉定志》作“薄相”，《姑苏志》方言“薄相”注云：“嬉劣无益儿童做戏……今吾俗呼薄作白，又作别，音之转也。”乾隆《昆山新阳合志》卷一：“闲游曰白相，又曰鼻相。”如《博笑记》第十五出：“我原不姓孛，因我会耍子，人就叫我老孛相。”《麒麟豹》第二十九回：“刚刚方二爷来到附近看别相，打算吃了早饭再到裘家去。”等。但通常情况下，还以“白相”最常见，因为习以成俗了。

（原载于《苏州日报》2015年05月08日 B02版）

作者：柯继承

编辑：肖明